网络日记：眷念那迟开的金桂花……

搬新家的时候，最让母亲舍不得的是我们老房子院子里的金桂花。金桂花和我同龄，和我们同居一个屋檐下四十多年了，长得特别的枝繁叶茂。母亲说金桂花是奶奶特地为我而种的。我生于中秋节，生我的那年我们搬到这座房子的，奶奶就在院子里种了这棵桂花树。奶奶说：“桂花树是财富树，桂花、桂花，又贵又发。”还因为金桂花开的花儿金黄金黄，跟一粒粒金豆子一般。于是，自从我们家种了这棵桂花树以后，每当我们家有什么好事儿，奶奶就叨念着是这棵桂花树带来的福气。我考上大学的那年，奶奶在桂花树下又是跪拜又是贴福字，对着桂花树说叨了很多话，也敬了好多的香。可也就是那年奶奶去世了。奶奶去世的第二年，我们的桂花树几乎没有开花，母亲本来不太相信我奶奶迷信的那些事儿，这事儿以后母亲就特别相信了，于是，母亲也就对我们家的桂花树特别疼爱起来。今年是奶奶诞辰100周年，为了纪念奶奶，母亲已经叮嘱我好几次了，去老房子把奶奶的照片挂出来，等桂花开的时候，把今年开下来的金桂花全部敬放在奶奶的照片面前。

郁达夫先生有篇小说《迟桂花》，小说是以杭州郊区的一个小山村翁家山为背景，描写了迟开的桂花那经久的馨香，赞美了迟桂花的精神，同时还赞美了女主人公翁莲这朵真正的“迟桂花”。小说描写的山村风景似乎都浸泡在桂花香中，“看得见的只是些青葱的山和如云的树，在这绿树丛中，又是些这儿几点，那儿一簇的瓦屋与白墙”，再加上“缓慢而凄凉”的晚钟，“山脚下树梢头”笼上的“一带晚烟”以及“老远老远山脚下的村里传来小儿的呼唤声……”那些树是桂花树。清晨的山村又呈现出另一番景象，一觉醒来特别感到清新舒适，充满桂花的清香，“窗外吱吱唧唧的鸟声喧噪得厉害”，“窗子上面一角，已经有一缕朝阳的红箭射到了。”好一幅动人的山村美景图画，而整个这样的图画都让读者沉浸在迟桂花弥漫的馨香之中，给人一种感觉，那小说的主人公翁莲，那山村的“迟桂花”是那么勤劳朴实而金贵，是那么殷实富足而具神韵。

因为我们家有这么棵桂花树，于是读郁达夫先生这篇小说的时候，我总会联想起我们家的院子和我们家的桂花树。更会联想起我家奶奶的身影来。之前夏天的时候，我们在院子里浓密的桂花树树荫下吃晚饭、乘风凉。仲秋的时节，桂花树开得满枝满桠，到时候奶奶会在桂花树的脚下铺上一层干净的白纸头或者是干净的白布头，收集落下来的桂花。奶奶收集的这些桂花晒干了，一直保存到春节给我们做桂花糖，做桂花糕，做桂花汤团。奶奶从来不允许我们直接从树上采摘桂花的，更不允许我们折桂花的树枝。每年冬天修剪树枝的老师傅上门修剪树枝，奶奶都特别关照：“师傅，桂花树不需要修剪哦”，老人家总似乎怕伤着了桂花树。奶奶在世的时候，我们从来没有想着奶奶与金桂花给我们带来那么多的幸福和快乐，然而，这些年奶奶不在了，我们却总是想起来，原来奶奶和金桂花是那么可敬可亲，因此，悔意也时常袭上心来。

搬新家以后，有不少房产中介上门要替我们卖房子，虽然出价很高，我们都婉言谢绝了，不为别的，就为奶奶种的桂花树，就为这已经跟我们通了人性的金桂花。说来也奇怪，今年的桂花树总是迟迟不开花，母亲说搬家了，奶奶对我们不乐意了，桂花树对我们也不乐意了。一想到这些我都有些想搬回老房子去的冲动。我去过老房子好几次看我们的桂花树，前一次一进院门就闻到桂花香，就好像有人跟招呼了我一声“您来啦！”我仔细地大量着金桂花，开花不多，有那么几点，可香味却是那么浓郁，之后的一次去，花还是没有完全盛开。昨天我又去老房子，没进院门老远就闻到了桂花香，我想：我们家的桂花终于盛开了吧。果然，今年的桂花树虽然开得迟了，可是开得那么满树金灿灿的。我赶紧找来母亲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的白布头，围在桂花树下，好把落下的桂花一只不少地收集起来，好让我把这些金子般的花儿带回新房子给母亲看，好让我们把这些金桂花敬放在奶奶的照片面前。相信我们家奶奶总是会照应着我们：桂花、桂花，又贵又发的。

作者：叶 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