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日记：教书先生，四叔……
教书先生，四叔
写在教师节，写在四叔去世一周年
四叔是我的启蒙老师，四叔去年十月去世了，才七十来岁。去年，在写祭奠四叔的文章中我写到了我的童年，在乡间老家被四叔管教的那些往事，感怀无限。四叔去世快一年了，往事还常常爬上心头，常常让我动容，甚至泪水涟涟。
今天教师节，一早想到的第一位我的老师就是四叔。手机里还有四叔的照片，打开，他向我粲然微笑，我却潸然泪下。四叔，你过得好吗？教师节了，向你道声：节日安详！
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我常说那是个变态的岁月，那时，父亲、母亲都曾被冲击、被关押过，年幼的我跟奶奶和四叔他们生活着。四叔虽然是位乡村老师，但那时候的学校基本没有了教学，老师有时候也甚至会被批斗。四叔那时候年轻，好象还没人跟他过不去。四叔是没有经过高等教育的乡村教师，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他天资聪明，他的私塾教育基础好，有语文和文学功底，又写一手很漂亮的毛笔字。还记得他在黑板上的板书像字帖一样工整，很是好看。那时，好象也无所谓入学不入学，我就跟着四叔上学去了，其实，在没有去上学之前，四叔就教过我好多字，而且能看懂好多大人的书，四叔有很多藏书，我偷偷地翻看，居然能看懂书中很多的情节。
跟四叔去上学读书的时候，我不是那么个听话的乖孩子，刚开始还有些新鲜，后来，老师教的字我都认识，所以就觉得上课很没意思，于是净想着玩儿。我和我另外一个堂弟，我大伯家的孩子，我们差不多同龄，一起上学，一起“贪玩”，我们俩为这个“贪玩”没少吃四叔的苦头。一直到自己懂事、工作以后我们俩碰到一起还常常回忆起当年的那些事情来。
冬天，我拎着奶奶给我烘手的铜手炉去上学，半路上看到河塘里结的冰很厚，于是就下到河塘的冰面上去玩，顺手把铜炉就放在冰面上，玩溜冰、在冰面上扔瓦片儿，不一会儿，铜炉不见了，放铜炉的地方有一个圆圆的洞，糟了，炉子把冰面溶化了掉水底下去了。找来树枝、竹竿想把铜炉打捞上来，怎么可能呢？炉子没捞上来，衣服和裤子全弄湿了，且冻成了冰块，不敢回家，只好硬着头皮去学校，迟到不算，就这冻手冻脚的，给四叔看到了就是一顿臭骂和暴打。
春天，经常眼看就要迟到了，和我堂弟干脆就不去学校上课，跑到学校附近的豌豆地里，躺在那里摘人家还没成熟的豌豆角，被人家抓着送到学校，结果可想而知的，挨四叔打。四叔打我们只打手心和屁股，一般情况是打屁股，特别严重的就打手心。在当时，心里好恨四叔啊，也少不了作弄四叔，他睡午觉的时候我们从他房门外面把门锁上。心想着，等他起来出不了房间，也就上不了课。还经常往四叔吃饭的碗里多放盐，或者辣椒等等，可是这一切换来的总是四叔最严厉的惩罚——跪砖头。
不过，虽然我们那么调皮、捣蛋，我们在功课和学习上从不拉下，四叔对我们的学习是真的抓得狠心，我们知道学习上要有什么马虎，那个惩罚比“贪玩”的惩罚更严厉，好在我们每次考试都很优秀。记得惟有一次，堂弟生病没来上学，也没参加考试，我没了玩伴，考试比以往差很多，那次，四叔的“惩罚”是让我到背一篇很长的语文课文，他知道我背课文最拿手了，新学期语文书发下来的第一周，我能把所有课文背诵掉，于是，他就想出让我倒背课文的“惩罚”来，那回我是花了点时间才过了这一关的。四叔对我们的这种“爱恨有加”也就小学那么几年，到我们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和堂弟的成绩都很优秀、出色，堂弟继续在当地的中学就读，后来考入军校，我则从此离开了老家。此后每当回到乡下，和四叔的关系倒是“相敬如宾”，从不提及小时候的那些“糗事”。
四叔毕竟是一位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乡村小学教师，虽然有文才，也写得一手好的毛笔字，但就事业来说总是谈不上有什么自己的业绩。我曾让他退休以后在毛笔书法上花点工夫，他一笑了之。我有一位懂书法的朋友看过我四叔的字，朋友看后大加赞赏说“好一个赵孟頫再世啊！”可是，四叔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书法会有什么成果，他也不想有什么成果。在他看来乡下人活一辈子，能尽自己的兴致抽烟、喝酒、打牌，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在我看来，四叔年纪并不大，才七十五岁，他这么早去世，跟他多年随性抽烟、喝酒，通宵打麻将不无关系。
不过，因为他是我四叔，我一点也不怪罪他随性生活的习惯，倒是我真的很后悔对四叔老了以后没有多少照应。他来上海总共也没几次，他还在工作的时候，我也在读书，那年暑假来上海出差，家里住房不大，就和我住一个房间。还记得小时候最不愿意和四叔住一个房间了，心里怕他，但总是找理由说他咬牙、说梦话。那回，他来上海，和我住一个房间，我真的感到四叔格外亲切，我让他睡我的床，他坚持不肯，要睡地铺，谦让了好久，我则坚持跟四叔一起睡地板上，这样好说话。心想，即使他咬牙、说梦话，我也愿意听。
记得那晚我们说了很多，说我的学习，说我毕业后打算做什么工作。还记得就是那个夜晚，四叔跟我说：他虽然教书，但没受过高等教育，他倒是希望我能做个好的教师。其实，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做教师是很不吃香的职业，但后来我自己还是向学校提出了留校的请求。我的请求是成了，分配工作是把我留在了学校，接到了留校分配通知后，我安心去北京旅游去了，可是从北京回来后，学校却通知我改派去民航局报到。就这样与“做一位好教师”的愿望失之交臂。
四叔，我想告诉四叔的是，我这些年一直在高校兼职教书，而且，我一直尽心尽力教好书，还被评上学校的优秀兼职老师。四叔，你这个教书先生，你这个我的启蒙老师的教书先生，还是把我带到了教书的讲台上，每当我走上讲台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就在我身后，我总想学着你上课那么认真，那么陶醉的样子，我总想把板书的每一个字写得跟你写的一样漂亮，可是，我还没有做到，我还需要你给我启蒙啊，我还需要你给我讲课，你在哪里呢，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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