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如果你在儿童节，遇见一个小狐仙……
今天发童话。祝我儿童节快乐。也祝你们。
小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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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这个城市秋天来的时候，满街都会是黄叶，很美。
很多人问我，为何在留在这个奇怪的城市，既不依山秀丽，亦不近海开阔，似我，全家移民，要看秋天，多伦多秋天的红叶，要多美便有多美，何须留在这个既不时尚也不古老的城市？
一个单身的男子，独自留在一座无亲无故的城市，所为几何？
为一个女子？可如何又总是形单影只。那就只能是为一段情。
是的。我为一段情，留在这个并不讨喜的陌生城市，这个城市，种了很多法国梧桐，秋天的时候，他们的枝桠雪白，叶片金黄，就那样分割着深秋浅蓝色的天空，十分美丽。
我所记挂的那个女子，她讲：为着这一片秋意浓，我最终，一定会回到这个城市的。
她没有叫我等。
可是，我留下了。一直未走。
一
我的诊所，开在一条街两旁种满了合抱粗的法国梧桐的小街道上，这条街，叫做深南街，街道两边，是老旧的小区，没有什么人，但开一间诊所，正好合适。人不会太多，但也不至于门庭冷落。我雇了一个护士小叶，早上九点开门，晚上十点关门，若是有病人，会关门晚一些。我是一个十分和气的医生。
小叶说我，人好是好，只是一直单身，有点奇怪。
也是小叶的提醒，我才注意到她。小叶问我：周医生，外面那个女孩，在椅子上坐了一天了，她是不是喜欢你？
那个女孩子，留了最近流行复古的ＢＯＢＯ头，发质是非常好的，那眉毛，十分俊秀。更俊的是她的眼睛，不算大得过份，却黑白分明，闪着精灵一般的灵动光芒。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她若去做明星，几可艳压群芳。
小叶讲，她早上就进来了。一直坐在休息室的长椅子上，今日也奇怪，病人一个一个地来，她呢，让了一个又让一个，自己却始终不进来，自然，我也就一直没注意到她了。
小叶很八卦：周医生，她好漂亮哦。宁可错杀不要放过哦。
我让小叶去问问，她是否有什么问题。小叶走出去，喳喳呼呼地叫：哎呀，怎么才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走了。
也许，她只是累了，进来休息一会。
二
过了三天，还是四天？
我发现，她又坐在椅子上。脸仍是那样精致秀美，只是，眼睑低低地垂着，不太开心的样子。或者，她一直都不开心？
这样美丽可爱的女子，是谁令她不开心呢。
今天的病人并不多，她却仍只在休息室那张长长的椅子上坐着，并没打算要进我的办公室来。
我坐在办公桌后面，不忙的时候，偶尔看她一眼。她并不回望我，只专注地想着事情。她在想什么呢？
莫不是如小叶如说，是与男友偷食了欢乐禁果，因而怀了不合时宜的孩子而不好意思看医生么？
我真是闲得发霉，整个下午，都用来猜测关于她的千种可能。
可她为何不进来呢，我是这样和气善良的医生。她应可见到我对任何病人讲话，都温柔和善。生病已经那么辛苦，我又如何忍心呵斥生病的人？
幸好，今日，小叶休息。否则，她要疑心我，是否对这神秘的美丽女孩子，起了相思之心。
九点的时候，路灯透过法桐的叶子打在窗外的柏油路上，暧暧的。我起身倒了杯水，打算端给她。我注意到了，整个下午，她都没有离开。连晚饭也没有吃。
长椅上空空如也。我端着水，追出门口，路灯落在地上，仍是那样暧。偶有溜狗的行人，只是，不见了她。
这女子，果然行动迅速，神秘异常。
三
她第三次来时，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这三个月，我的生活继续，只是收到前女友的邮件，说在拉斯维加斯结了婚，她这样讲：两个人如何才叫相爱，就是认识他的第一瞬间，就想与他结婚。
我想了很久。没有回她的邮件。我是小气的普通男人，我回什么给她呢，讲我祝福你，或者讲，你这是冲动，不是爱情。都不对。都似吃了酸葡萄。冲动之下，便答应了小叶介绍的一次相亲。说是小叶丈夫的同事。那女子，淡眉淡目，也算温婉可人。见面一个月，通了两次电话，约会一次，没有拉手。正犹豫，应该如何拒绝。
情之一事，无论你用了心，还是未用心，都受累。喜欢一个人是很难的，因为要从心里用力气去喜欢，而喜欢了，一旦要放弃，便要掏心掏肺，如何能不痛不累。
那日，感冒的孩子好多，一直闹，我便一直忙，或者也是她太久不来，我要忘记了，于是便看不到她坐在角落。傍晚闲些的时候，小叶生气地对我讲：难怪人家张小姐讲你不着意，原来，已经有人在等你了。就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长得漂亮的小狐狸精。
约是我太过温和，我的护士小叶跟我讲话越加像我的上司起来。
幸好，小叶也只是刀子嘴，她骂完我，便去倒了杯水给一直安静地坐在那儿的她，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衬衣，宽大的蓬蓬裙，十分清纯好看。
小叶似问她，有什么需要医生帮助，还指了指我。她望了这边一眼，那眼睛可真是漂亮，却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闪着惊惶。
她一直在摇头。
小叶进来，悄悄对我讲：周医生，你会不会哑语？她一直不讲话。会不会她无家可归，每次都在我们这坐到关门贪一点暖气？
的确可怜。
七点，小叶下班。她喝了一点点水，仍安静坐着。
九点半，最后一个打点滴的病人离开。她仍安静坐着。
我决定晚些关门。
十一点，她在椅上，睡着了。
我关了门，给她披了一张被子。关了门后，室内暖气开得足，很暧。我看到她伸了一个舒服的小懒腰，似个可爱的小动物。
四
趴在办公桌上做梦真是累。
我竟梦见一只小狐狸，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神情哀怨地看着我。问她要什么，她低头不语。只是那样看着我，那么哀伤。
是小叶把我叫醒的：周医生？你怎么不上楼睡？昨晚半夜有病人么？
她，已经不见了。
想必，清晨，她醒来，悄悄地离开了。
冬天要来了，如果她真的没有家，今晚她还会来吗？
我竟期待再见她。
那天，她却没有来。我十二点半才关门，门外，落叶安静地铺了一街。
一连又等了好几晚，仍不见她来。
也许，她已经回家？
我仍没有回来自拉斯维加斯的邮件。也没有再打电话给那位张小姐。决定单身的男子，便应有一个单身男子的样子。
只是，我偶尔会想起她。一个安静的秘密女子。
这日子，多么的平淡无聊。我连一个，可思念的女子都没有。
医生。
一声轻唤，令我快睡着的头颅勉强抬起：请进。
竟是她。
近看她，更美。
乌黑ＢＯＢＯ头，齐整的刘海下，那样俊秀灵动的眉目，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所谓肌肤胜雪唇若点朱，想来不过如是。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容颜，令我感觉惊艳。
幸好，我到底拿出一个医生的职业操守来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么？
她沉默了好久，才讲：我需要割掉一截尾巴。
五
她的尾骨上，竟长有一截毛茸茸的尾巴。纯白色，似松鼠尾巴，又似狐狸尾巴。我从不知真的尾巴手感是这样好，暧暧的，非常的柔软，似云朵有了生命，丝丝缕缕，让人感觉十分美好鲜活。难怪，她的神情，有时候竟然这样悲伤，原来，她是一个长了尾巴的女子。
医学史上，确实有一些人，存在着一些返祖现象，比如会像动物一样全身长很多的毛发，又或者，有一小截尾巴，似未进化完成。都不算十分奇怪。运用现代医学技术，是可以去除的。但是，我毕竟只是一个小医生，我这里，也只是一个小诊所。
我试图劝她去大一些的医院，那里有更完善的医疗设备可帮助她。
她拒绝了。
我为她仔细地作了检查。她拥有一根神奇的尾巴。她的尾巴似乎是她身体最重要的一个部分，非常的敏感，与身体各处神经联系非常紧密，我试着给她漂亮的小尾巴打了一点点的麻醉剂，她竟失去了走路的平衡感。
我疑心，如果切除尾巴，将有可能危及她的性命。
我如实相告。她很沮丧。小脸失望的样子，多么的惹人怜爱。
我赶紧安慰她，这只是一种人类的返祖现象，无须大惊小怪。即便有一截尾巴也没有什么，这已经不是处处讲人是妖怪的年代。
她圆圆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问：若你是喜欢我的男子，你能接受我有一条狐狸尾巴么？
问完，却似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又讲：自古以来，狐妖都是因为尾巴才露出马脚，也许，我也无法摆脱这个命运。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于是哄她：是呢。漂亮的小狐仙，我保证，那个男人如果爱你，他一定不会嫌弃你这根小尾巴。
她问得很快：你呢？你嫌我的小尾巴吗？
我说：我？我有什么资格嫌？这小尾巴。多么的可爱。
她却说：你不相信吗？我是一个小狐仙。小狐仙想像人一样生活，就必须去掉这根尾巴。你就不能帮帮我么？我只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六
我自然是不肯同意的，眼下，有许多都市女子，为了美丽，宁可受千刀成剐。这不过是一条无伤大雅的尾巴，并没有那么十恶不赦。
她却要说服我：你知不知，在这世上，你发现所有人都与你不一样，你的感觉有多孤独？有这一条尾巴，我活几百年几千年，又有什么趣味？
她讲话的样子，似恨死了这条尾巴，一定要去除它。那条尾巴似有生命，在她气愤难平之际，静静地贴于她腰间，一动不动，似一个害怕被弃的婴孩。
她连生气的样子，都这样美丽绝伦。也是，这样美得已经接近无缺的女子，又怎么能接受自己竟然长了一条狐狸的尾巴呢？
我只得带她去找我的师父。我虽只是一个无名诊所的小医生，我的师父，却是不同寻常的。在医学界，他的名字，便等于泰斗。只是我学得不精，又沉溺于情事，他对我失望，放我开着小诊所，也不再管我。
我开着车出了城，七拐八拐，才到了一处旧民居。她坐在副驾座上，一直沉默。只是，离目的地越近，她眼里的惊忧便愈重。
是什么，令她害怕么？害怕我的师父？
我自以为是地向她解释，我的师父，是一个修道之人。虽不苟言笑，却是正直善良的人。
她勉强地笑了笑，保持沉默。气氛有些诡异。
她显得十分紧张。下了车，我伸手轻轻地揽她的肩膀，轻作安慰。我只是没料到，她竟会紧张到这种程度。
她未进我师父的家门，就晕了。牙关紧咬，脸色苍白。我抱着她，冲进屋去：师父，有人晕了。给一点药酒。
我那头发胡子皆花白的师父慢悠悠地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桃木剑一把，这样问我：你不知道，道士与狐妖是死敌么？
她，真的是一个小狐仙？
可是，狐仙也是一个生命呀。她又没有害人，道士亦不能无故杀生。
师父便骂我：自古来都是道士杀狐妖，没有道士救狐妖的。你真是有够给我丢脸。快走快走。
他一边骂，一边推我出门。
我只得带着她离开。
车开离了小村镇，她便悠悠醒转了，这样对我讲：真要谢谢你师父手下留情。我怕是第一个从他手里逃生的狐妖吧？
讲完，又叹息：我的尾巴还是没法去掉。
她自寻烦恼的样子，真是可爱。既是狐妖，自然是要有尾巴的。
七
我未想到，她真的如此憎恨有一条那么美丽的尾巴。
第二晚，她是被当做流产晕倒的女子送进我的诊所的。一对溜狗的夫妇发现了她下身淌血晕倒在离诊所不远的一颗树下，好心将她送到我的诊所里来。
她浅色蓬蓬裙染满了鲜血的样子的确可怖。她狠了心，自己用刀断了自己的尾巴，大出血，及剧烈的疼痛导致晕了过去。
我小心地处理她的伤口，她尾骨上，只剩一小截，似一点突出的血肉，她真狠，骨肉相连，多痛呀。
她醒来，却很开心：我的尾巴没有了，对不对？
得到我的确认后，她从病床上跳起来，约是一时不习惯没有尾巴，又或者是，没有尾巴真的影响到了她的平衡能力，她歪歪扭扭地走向我，眼见要摔倒。我只得过去扶她：伤未好，便不要乱动。
她兴奋莫名：哎呀。我怎么能不动。我多么的高兴。因为，周醒，我没有尾巴了，我是人了，我可以爱你了。
我呆立当场。莫不是她没了尾巴神经也坏掉了么？她，爱我？
她这样讲，几百年之前，当我还是个小药童的时候，上山去采药，见她被猎人射伤，便救了她。她呢，从此便立志要修道成人来报我的恩情。
又讲，只要她没了尾巴，便可与普通女子，一样，成为我的恋人，与我结婚生子。
我疑心自己一下子回到了文明并不开化的古时，落拓失意的书生，忽然之间，遇见了旧时曾好心相救的小狐仙，于是共成好事。
可是，这明明已经是二十一世纪。我虽仍是落拓失意的小医生，可也不至于，渴望一个美丽的小狐仙，给我一份温暖爱情。
可是，眼前这个美丽的小狐仙，她眨巴着漂亮的精灵一样的大眼睛问我：周醒，你莫不是不喜欢我么？
我的确喜欢她。
八
她好得很快。丢弃了之前穿的长长宽宽的蓬蓬裙，穿着贴身的小短裤，牛仔裤，还有小短裙和我去约会。初冬的城市，安静而美好。我们手拉手，去吃双皮奶，吃水果捞，吃热干面。她喜欢这个城市的秋天，讲：这个城市的秋天，要多美，就有多美。
她低头捡一片黄叶，然后踮起脚尖吻我。
就是恋爱吧。不然怎会这样美好。
我以为会是永远的。我多得意，你们有谁能似我，能被一个美丽的小狐仙爱上。小叶说：周医生，你的脸上一天到晚写着热恋两个字。
我以为，这美好，会继续很久很久。像所有美好的恋爱一样，天长地久。我一直都是相信爱情的男子。
也一直，都是不够细心的男子。
是吧。她是在第四十九天开始穿宽松的裙子的吧。那也是她第一次与我约会时迟到的吧，然后，她便笑得越来越多，眼睛却越来越忧郁的吧。
而再然后，在某一天，她就不见了吧。
于是我去找她。
可是，我去哪里找呢？我从来不知道她住在哪，因为她总是早早地来诊所，然后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一角等我，忙的时候，她也会帮忙。小叶开玩笑讲：很有未来医生太太的样子哦。她就笑，那么美。美得我都忘记了，要多了解她多一些。
这城市，落叶纷纷。叶片离开了树枝，她，离开了我。
九
师父讲，人与狐仙，怎可能相恋。狐仙能活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且永远不会老。你忍心让她看你生病死么？或者，她不敢看你生老病死。
师父还讲，狐仙不管怎样修炼，用什么方法，尾巴终于还是存在的。即使硬硬割断，也会在七七四十九天后重新长出来。
你明白了么？
我不明白。
我喜欢一个孤独的，忧郁的，爱完美的小狐仙，有什么错。
可是，这个讨厌自己长了一条美丽小尾巴的小狐仙，她现在在哪呢？
十
岁月流转，四季更迭。又是一年秋来到。
我仍在这里，开着一间小诊所。我温和而善良。单身。我不相亲，不去恋爱。
我在等一个小狐仙。她剪ＢＯＢＯ头，她穿又宽又大的蓬蓬裙，她又可爱又美丽。如果你见到她，请你帮我告诉她，我还在落叶纷纷的深南街小诊所，等她回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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